绮羊

【原创】漩涡（原著向/中长篇）6 难安

难安




鸣人醒来的时候，桌上的茶水已放凉了许久。
手臂下压着一张平素的白纸，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已去，勿念。”


没有落款，仔细嗅闻还沾染着那人衣角间淡淡血腥的味道。


鸣人伸了个懒腰，将那薄纸折了工整地放在第二个抽屉里，又拉过一旁的电脑，给卡卡西去了封邮件。




人在江湖大多身不由己，世道不随人愿人却多为此而受苦遭罪。旗木卡卡西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却也被迫做了许多他原以为下不去手的事，比如接受了宇智波带土的写轮眼，比如用千鸟在曾经的挚友胸前开了个虚空的大洞，又比如眼睁睁看着宇智波带土又一次为保护他而悲壮地死去却无法作为。
四战之后纲手隐退，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昂声说道：“别让我在梦中看到的世界只困在梦里，卡卡西。”
他郑重地点了头，眼前是方寸大的火影办公室，他却在那一线一丝的光明与黑暗中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个隐秘的、庞大的、从未真实地出现却将所有人困在其中挣扎的世界。


六代火影的意义对于木叶是极其微妙的，他接过五代的辉煌和疮痍，开辟七代的繁荣与安康，是承转的铰链和时代交替的结点，用血肉化作壳护着那一丁点儿微弱的火光，等到树叶再次茂盛的一天，又可燎原。
人人都盛赞因七代目这木叶村迎来了最好的时代，而只有那火影塔中人明白，这之中盘曲复杂的根基是六代火影费了多少心血一尺一寸打下的。


他功成身退与迈特凯重走老路，说是追忆青春，无非是偷得清闲试图想明白过去的一些事，又可规避了那些纷纷扰扰的事端免得七代目尴尬，何乐不为。
他本来就是怕麻烦的。
只有一件事，他曾岁岁如一日做了十八年，那便是趁着朝露正甜，踏着初阳正好，捧一束百合放在宇智波带土的墓前。
那人去后，村里经营花店的人都知道卡卡西每次只买粉底白边儿的香水百合，若是没有任务，那必定天天雷打不动。长此以往花店老板也就有了数，每次都备好了两枝捆成一束等着他来取。井野在山中花店的时候听父亲说过此事，也就照做，但他们这一代的小辈儿大战前都是不知道其中缘由的。
四战之后已是火影的卡卡西到山中店里买花，临走时已怀了身孕的井野叫住他，从花架上抽了两枝花意正浓的白玫瑰扎好交到他手中。
卡卡西没说什么，掏出钱包的时候井野摆摆手拒绝了，他也没有推托，只是道了谢抱着两束还沾着嫩露的白花走了。井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双手覆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恍然有些多愁善感地想，以后她的孩子，是否也要承受相似的苦楚。
她与日向宁次虽不同为一班，也是出生入死的战友，那少年远去的时候，她心下陡生出无力的疲惫。
就这样吧，就让这世界毁灭了罢。
她自认与宁次没有多深的情谊，却也是倍感绝望，旗木卡卡西这些年，看着那墓碑又在想些什么呢？


卡卡西给带土上坟的时候，昨日的花要不枯萎要不莫名其妙地被扔在一边，他当是孩子顽皮或野猫作怪也不在意，放下花后他大多只是静静地站着，偶尔会说说最近发生的故事，想着带土在九泉下听到也不会寂寞；四战之后，他每次来都要念念叨叨许久，那花却每次都端端正正地待在碑前的花瓶里，再也没被拔出来过。

他与迈特凯的旅行结束后回到村里，按鸣人的话说他过上了“像退休老头一样的生活”。因为凯瘫痪的双腿他搬去与他同住，拔了院子里的杂草种上了矢车菊和风信子，跟着井野学了怎么打理每日浇水施肥除野草，还跑去拜了一位画师做徒弟，虽没什么天赋渐渐地作品也是有模有样。
迈特凯有时好奇推着轮椅挤到卡卡西旁边，探过头去发现他虽画花草和鸟雀，大半时光却都在画同一个人。
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经常光喊了句“卡卡西”就没了下文。

有些事是心头的白月光和朱砂痣，也是不愈伤和荆棘刺。


卡卡西本以为浮生闲散，此世如此，纷争却从未有停歇的一天。


收到鸣人的邮件时，他正在描绘画中人嘴角的伤疤。
看到内容他的手抖了一下，再抬头时那一道歪斜宛如嘲讽的微笑。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拿起面包屑擦去刚才的失误，又补添了几道阴影，画中人笑得傻气，好像年少时的模样。
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好久不见啊，卡卡西。”女人低眉给他倒上一杯春茶，氤氲间轻声地笑了起来：“你的同伴可还好？旅行可还有趣？”
转寝小春退休后接替她成为顾问的女人名为千代宫红妆，按年龄来算与波风水门同辈，当年也是木叶呼风唤雨的女忍，曾一度与水门是搭档，后来不知为何转居地下，据说成了团藏的心腹，四战时更是销声匿迹，鸣人成为七代火影后却突然冒出来成了长老顾问的继承人。
“凯很好，旅行也有趣，劳您费心了。”
“哦，那是不错。”她端起茶盏嘘了两口，状似不经意间道：“水户老师年事已高，本当与小春老师一并引退却被杂事缠身，现在木叶太平，他老人家也该休息休息了，只是这位子，总得有人坐吧？考虑考虑？”
旗木卡卡西隐在桌下的双手攥紧了拳。
长老顾问，比起议政，更为重要的作用多半是背后口舌的代表者用强权牵制火影，以求平衡。让他坐这个位置，意图再明显不过。
鸣人虽说脑子缺根筋，媲美初代的实力也让他成了万众瞩目的英雄，将他推向火影的位子；村里的长老因他是六道仙人子嗣的转世压其他村落一头而得意，同时又惧怕他隐藏的强大。这种隐隐的恐惧因他光明磊落地袒护宇智波佐助而转化成必须要束缚他的源头，硬碰硬的实力无人可及，也只能在看不见的斗争中捆绑他的手脚。
那么，他旗木卡卡西也不过是棋子而已。


“你不用紧张。”千代宫红妆血红色的双眼穿透水雾的迷蒙直直刺向他：“若你不肯，自然也不会强迫你，实在不可，还有个人是不错的选择。”
千代宫红妆与上届的长老不同，团藏、门炎和小春都是显而易见的强硬，她却是柔软中包裹着刺刀，在狠绝程度上更胜一筹。
“早年的时候我经常听水门夸你，说他有个实力拔萃智谋超群的天才徒弟。卡卡西，你不妨猜一猜，我说的是谁？”她雪白的右手撑着下颌看着他，眼中带着媚人的笑意，深处是骇人的冰冷。
她不需要搭档，只需要棋子。那人不必要有多聪明，却可以牵制鸣人。
卡卡西放下茶盏：“您凭什么确定他会答应？”
千代宫红妆大笑着拍了拍手：“水门一点儿也没说错，你真是个聪明人。卡卡西，大鱼可能逃过海里的一个钩子，但倘若整个海里都是网，他除了挣扎，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三代火影和水门，都经常说光总是会来的，不管天暗了多久。”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活了这么久才明白，这天就是黑的，黎明永远不会来到，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卡卡西闭上了眼。
他已经别无选择。